图片

盛夏八月，黄浦江畔的蝉鸣里，上海市"政府开放月"如约启幕。自2020年首次举办以来，这场以"走进政府、了解政务、参与治理"为主题的年度盛会，已从最初的"新鲜尝试"成长为政民互动的"金色名片"。五载深耕，累计吸引超50万人次参与，覆盖16个区、100余家市级部门，从"被动开门"到"主动对话"，从"政策解读"到"共商实事"，"开放月"不仅成为上海践行"人民城市"理念的生动注脚，更引发了关于政民互动本质的深层思考——当集中开放的"月"遇见常态治理的"年"，我们该如何让政府与市民、企业的对话，真正融入城市的日常肌理？

图片

面对"是否有必要持续举办开放月"的疑问，不妨先回到制度的原点。《周礼》有云："民为邦本，本固邦宁。"现代治理理论同样强调，政府与社会的良性互动是善治的核心要件。上海"开放月"的五年实践，恰恰印证了这种互动的双向价值：对市民而言，这是打破信息壁垒的"透明窗口"，去年浦东新区开放月现场，一位企业代表在参观应急管理局指挥中心后感慨："原来重大项目的安全评估流程如此严谨，我们对政府的监管更有信心了"；对企业来说，这是感知政策温度的"传感触角"，2023年开放月期间，市经信委通过"企业需求直通车"收集的87条产业链配套诉求，3个月内解决率达92%；对政府而言，这是倒逼能力提升的"压力测试"，2022年开放月中，有市民指出某街道政务服务大厅"帮办服务"存在"重流程轻实效"问题，推动相关部门出台《窗口服务效能评价细则》，将群众满意度权重提升至60%。

但质疑声亦有合理性：当"开放月"成为年度固定动作，是否会让部分干部产生"完成任务"的惰性？是否会让公众形成"只有开放月才能对话"的认知偏差？这种担忧提醒我们："开放月"的价值不在"形式创新"，而在"示范效应"。正如上海交通大学公共政策与治理创新研究中心主任彭勃所言："集中开放不是目的，而是通过仪式化、场景化的互动，培育全社会参与的'对话习惯'。"就像上海图书馆每年举办的"读者开放日"，看似是短期活动，实则通过沉浸式体验让"阅读权利"深入人心。同理，"开放月"的意义，在于用可触摸、可感知的方式，让"政府就在身边"从口号变为现实，进而推动日常互动从"被动响应"转向"主动期待"。

“开放月”真正的价值，不在那盏一次性聚光灯，而在于它能否把自身“蒸发”成弥漫的月光——当市民不再记得“某年某月”的开放，却习惯性地推门而入；当官员不再记得“那天被围观”，却习惯性地把决策过程晾晒在阳光下；形式便完成了对内容的扬弃，辩证法也才真正落地。

图片

他山之石，可以攻玉。放眼全球，从纽约到东京，从柏林到香港，成熟的城市治理体系中，政民互动早已超越"集中开放"的单一形态，形成了常态化的制度安排。

在美国，"市政厅会议"（Town Hall Meeting）是最具代表性的基层协商机制。从联邦参议员到社区议员，定期在固定场所与选民面对面交流，议题涵盖教育预算、公共交通、社区安全等民生琐事。2023年纽约市长选举期间，现任市长亚当斯曾在布鲁克林社区中心连续举办12场市政厅会议，针对移民政策、住房短缺等问题与居民辩论，相关记录被整理成《市民的声音：2023纽约治理备忘录》，直接提交市议会作为立法参考。这种"固定时间、固定地点、固定议程"的对话机制，让政民互动成为政治生活的"日常必修课"。

在欧洲，"公民咨询委员会"（Citizen Advisory Board）则是专业化协商的典范。德国柏林市的"气候行动咨询委员会"由科学家、环保组织代表、企业负责人和普通市民组成，每年召开8次例会，参与制定《柏林2040气候保护战略》。委员会成员并非"荣誉顾问"，而是拥有实质性的建议权——2022年，委员会提出的"老城区屋顶光伏补贴方案"被纳入最终政策，使柏林可再生能源占比提前3年达到目标。这种"专业+多元"的构成，确保了对话的专业性与代表性。

在亚洲，日本的"地域会议"（Chiku Kaigi）和我国香港的"区议会"提供了"在地化"协商样本。日本每个社区每季度召开地域会议，居民可就垃圾处理、公园维护等"小事"直接与町内会（社区自治组织）成员、区政府官员对话，会议记录在社区公告栏公示并上传市政网站；香港区议会则作为法定咨询机构，每年处理超过2万项市民建议，从"小巴路线调整"到"公共屋邨绿化"，90%的建议能在3个月内得到反馈。这种"小事当作大事办"的态度，让政民互动渗透到城市治理的"毛细血管"。

这些案例揭示一个共同规律：常态化政民互动的关键，在于构建"制度化的参与渠道、专业化的协商机制、实质性的反馈闭环"。当对话从"集中表演"变为"日常必修"，从"单向传达"变为"双向共建"，才能真正实现"人民城市人民建"的治理愿景。

图片

回到上海的实践，"开放月"的五年探索已为日常互动积累了宝贵经验——它证明了市民参与的巨大热情，验证了政务公开的可行性，更培育了"有事好商量"的社会氛围。但要实现从"月"到"年"的跨越，还需在制度设计、技术赋能、文化培育三个维度发力。

第一，以制度化建设打通"最后一公里"。 制度是互动的保障。建议建立"政民互动清单"制度，明确各部门与市民、企业的常态化沟通频次：比如街道办事处每月固定"社区议事日"，区级部门每季度举办"政策听证会"，市级部门每年开展"民生实事票选"。同时，将互动成效纳入绩效考核，如规定"政策制定前必须完成不少于500人次的民意征集"，"民生项目实施中需定期发布进展报告"，避免互动流于形式。上海已在浦东新区试点"政务服务体验官"制度，邀请市民代表参与审批流程设计，这种"嵌入式"参与模式值得推广。

第二，以数字化平台激活"指尖上的对话"。 互联网时代，政民互动需要"线上+线下"双轮驱动。上海"随申办"平台已具备政策查询、办事预约等功能，但互动模块仍可深化：比如开发"政策模拟计算器"，让企业和个人输入经营数据即可预判政策影响；建立"民意雷达"系统，通过大数据分析社交媒体、热线电话中的高频诉求，自动生成"民情热力图"；开通"部门负责人直播间"，每月固定时间在线解答政策疑问。杭州"城市大脑"的"民意直通车"模块，通过AI语义分析将市民留言分类转办，处理时效提升40%，这种技术赋能的经验值得借鉴。

第三，以公共精神培育"对话的文化土壤"。 互动的本质是文化的认同。上海作为"海纳百川"的国际大都市，更应培育"主人翁"式的参与文化。可以通过"城市治理体验营"项目，组织青少年参与交通管理、社区规划等实践；鼓励媒体开设"市民提案"专栏，对优秀建议进行跟踪报道；在社区推广"邻里议事厅"，让"有事找政府"变为"有事大家商"。正如社会学家哈贝马斯所言："公共领域是不同主体对话的场域，其活力源于公民的积极参与。"当参与从"义务"变为"习惯"，从"少数"变为"多数"，政民互动才能真正融入城市的血液。

图片

站在"人民城市"建设的新起点，政民互动的本质不是"政府开放"，而是"社会共建"；不是"阶段性的仪式"，而是"日常性的对话"。上海"政府开放月"的五年实践，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，激起的涟漪终将扩散为全周期治理的浪潮。

当制度化让对话成为硬规则，数字化让对话成为低门槛习惯，公共精神让对话成为共同荣耀，政民互动就不再是“一年一度的开放月”，而是一座“永不落幕的公共客厅”。在那里，每一次点击、每一条提案、每一声异议，都是城市生命体继续生长的脉搏。

当"开放月"的聚光灯逐渐转化为日常对话的温暖灯火，我们终将看见：在政府与市民的频繁互动中，城市的治理脉络会更加清晰；在企业与部门的深度对话中，发展的动能将会持续迸发；在每一个普通人都能发声的日常里，"人民城市"的理念将真正照进现实。

这或许就是"开放月"的终极意义——它不仅是一场活动，更是一把钥匙，打开了政府与市民"日常对话"的大门；它不仅是一次展示，更是一次唤醒，唤醒了每一个人作为城市主人的自觉。当这种自觉成为城市的基因，我们终将在日常的互动中，共同书写"人民城市"的更美篇章。

2025年8月2日